擋一根

記人生第一根，蘇珊捲的紅煙(ang hoon)。

蘇珊年輕時在芽籠做倒酒小姐，手臂刺著幾排文字，已經看不出內容，一個個字塊就像被汗水暈染的墨跡，黏在雪白的臂膀上。刺青的內容是以前自殺的同事入夢告訴她的話，我只記得最後一句是：苦在心裡口難開。

她給孫子取名安安，因為看見女兒橫衝直撞的生活，希望孫子可以安穩過一生。但安很少被叫名字，他在鄰人的口中總被喚作那個跟馬來人生的小孩。某次離開前安拉著我的手碰自己的額頭，這是他那位已經離開家庭的馬來爸爸教他的禮儀。

我們不會教啦。蘇珊和她先生經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，提起孫子，他們習慣先說出這句話表示歉意。三歲的安不怕生，遇到陌生人總是搶先撲上擁抱，但幼稚園老師告訴蘇珊，她的孫子老愛作弄同學。哎我不知道怎麼辦啦。說著，蘇珊熟練地從藥罐子裡捏起一根細瘦的手捲煙，點火。

細碎的菸絲也要裝進藥罐子裡，這樣才不會浪費。蘇珊問我吸煙嗎，吸什麼，當下腦袋一空回答「長壽」，她笑笑沒說話，遞一根自己捲的紅煙。安依舊低頭玩著他的恐龍大軍，屋裡雲霧繚繞，蘇珊說她已經吃了十幾年的安眠藥，有時會聽到耳邊傳來輕聲細語，直到最近她才真正接受自己是憂鬱症。

「妳會上癮嗎」她問。

上癮的從來就不是煙，那一次次讓人近乎著迷的情境，是吸進談話對象緩緩道出的生命故事，體會痛並快樂著的人生。